戴夢凡／綠島恐怖故事：七月觀光客來了，醫護人員也崩潰？
農曆七月到了，隨著鬼門大開，好兄弟趁此機會來到人間遊覽。綠島燕子洞，謠傳曾埋藏著黃金與人骨，是國家地理頻道認證的靈異地點，網路上的鬼故事樁樁件件讓人毛骨悚然；而過去禁錮白色恐怖政治犯的綠洲山莊，也有著不少令人不寒而慄的驚悚傳聞。
但對於綠島衛生所的醫護人員來說，真正讓人膽顫心驚的，不是歷史陰魂盤據的觀光景點，是那些沒有導覽牌介紹卻默默奪去人命的案發現場；每年夏天，讓醫護人員提心吊膽、嚴陣以待的，也不是來自陰間的孤魂野鬼，而是蜂擁而至，穿著比基尼、戴著草帽來綠島玩耍的「觀光客」。
綠島居住人口約4,000人，自解嚴以後，名聞遐邇的自然風光與歷史過往，每年吸引數十萬計的遊客到訪，觀光業成為島上重要的收入來源，但只在綠島停留數天的遊客卻有出人意料的高傷亡率。根據綠島衛生所106年急診就診資料，一年將近500個急診來診人次，超過一半是遊客，光是7月和8月的急診就診人次就佔據全年的三成有餘。
夏日開開心心出遊，綠島看起來很安全啊，為什麼會有這麼多遊客生病、受傷呢？
綠島遊客死亡原因第一名：溺水
從今年一月至今，綠島溺水死亡3人、獲救2人，直逼整個澎湖縣的溺水人數。這些溺水的人，老少皆有，但他們的共同特色：全部都是觀光客！
在綠島燈塔附近的中寮港，小小的港埠，是熱門但違法的跳港聖地，平常沒有救生人員駐守，因此成為綠島惡名昭彰的溺水地點，幾乎年年有人在此喪命。短期居住的打工換宿生、獨自前來的自由潛水者，皆是容易出事的高危險群。
讓我印象深刻的，是一位被消防隊送至衛生所急救的溺水年輕人。當用盡一切方法，急救無效、必須宣布死亡時，我打電話給他遠在台灣另外一端的家人，告知媽媽這個噩耗。只是暑假和朋友出去玩，怎麼會遇到這樣的事？我說了三次，媽媽還是聽不懂（或不願聽懂），轉了幾手，直到電話交至一位親戚手中，才終於有人能接收這個訊息，開始準備處理後事。這樣令人心碎的時刻，對家人和負責急救的其他醫護人員來說，都難以承受。
蔚藍大海，令人心生嚮往，但真的希望大家不要興奮過頭，面對瞬息萬變的海洋，要多注意自身安全，以下幾個小撇步跟大家分享：
- 不論看起來多安全的水域，都不要獨自前往。拜託大家千萬要結伴下水，尤其是每年都會出人命的短期打工換宿生，請不要自恃熟悉環境，而過份自信。
- 根據水域遊憩活動管理辦法第19條，浮潛活動的一位教練至多負責10位學員，水肺潛水則以8人為限。人數太多教練難以兼顧，請大家注意自身權益，並慎選聲譽良好的店家。
- 若身體不適，不要勉強下水。這次沒玩到，可以下次再來綠島，不要逞強，別讓今天成為永遠的最後一天。
綠島遊客急診就診原因第一名：車禍
到了綠島，騎機車可以不戴安全帽、不怕酒駕，被不少遊客視為一種解放的象徵。在一年幾次取締未戴安全帽的特殊時刻，警察杯杯還會被抱怨壞了觀光客出遊的興致，「難得出來玩，有必要管這麼多嗎？」
若以106年綠島衛生所急診資料來計算「每萬輛機動車輛受傷率」，綠島7月和8月的機動車輛受傷率分別為同時期全台灣受傷率的3倍與2.4倍。其中92％的車禍病患是遊客，11歲至30歲的人數佔了接近四分之三，而這兩個月份的車禍受傷人數是急診全年車禍人數的45%。
高出事率讓醫護人員心裡的綠島地圖，標記著一個又一個意外發生的現場。山路蜿蜒的睡美人至小長城路段，遊客容易因為不熟悉路況又超速而自撞護欄，幾年前還曾發生連人帶車摔下山崖的事故；餐廳林立的南寮大街，常因路邊停滿機車，遊客被迫走在路中央，被機車把手從後方攻擊；環島公路少數大交叉路口，例如機場附近往過山古道起點的叉路，是容易發生對撞的死亡車禍地點。
還有些尚未考取機車駕照的學生，來綠島第一次騎電動車就沒有上手，摔得鼻青臉腫，接下來整個假期也完全沒辦法泡湯，只能乾坐在一旁，看著朋友享受綠島獨特的海底溫泉。在台灣不會騎機車的人，跨過一小片太平洋來到綠島，一樣不會騎啊！大老遠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練車，真的不是明智的決定啊。
說這些，並不是想恐嚇大家綠島很危險，不要來，而是希望大家騎車小心，遵守交通規則，快快樂樂出門，要平平安安回家。
沒有好的工作品質，怎麼能帶來好的醫療？
離島衛生所醫療人員的配置，是各縣市政府根據各鄉鎮居民人口分配、調整，並未將季節性來訪的遊客人數計入衛生所人員的工作量，因此每年暑假湧入的遊客，就成了離島醫護人員的夢魘。
綠島沒有醫院，衛生所是綠島唯一的急救責任單位，不分平假日，除了每天早、中、晚共10個小時的門診時間，其他時段還提供急診服務。急診的原意，是希望任何緊急、危及生命安全的情況，都隨時有醫師能照顧島上民眾的健康，但不知從何時開始，變成了「我現在想看醫師就來看醫師」的VIP服務。昨天被昆蟲咬，但白天出去玩沒空，所以掛急診；下午開始拉肚子，但晚上要夜遊，玩到半夜再掛急診；晚上睡不著，掛急診；「250元很便宜，我付得起」，掛急診。
綠島衛生所醫師只有兩位，要怎麼分擔365天、24小時的急診工作呢？就是一個醫師上七天班、每天24小時，再換另外一個醫師來接班。意思就是從星期一早上8點，到下個星期一早上8點，這七天的期間，不論你幾點來到衛生所，都會看到同一個醫師！
在遊客稀少的冬天，這樣的輪班方式還不至於太累，但到了暑假，連續幾天半夜被叫起床，隔天還要面對10個小時的門診，真的讓人吃不消。懇求各位遊客高抬貴手，如果有身體不適，請儘早在門診時間就診；若非需要立即處理不然會出人命的狀況，拜託大家等到門診時間再來看診。請讓我們好好休息、好好睡覺，在此先謝謝大家。
別讓離島繼續「恐怖」
以上說的這些情況，都不是綠島獨有的問題，有夏日觀光潮的小離島，例如蘭嶼、望安等皆會遇到，只是程度上的差異。希望大家至離島旅遊多注意安全，既保護自己，也減輕離島醫護人員的工作負擔與心理壓力。
國家地理頻道報導綠島燕子洞靈異現象時，曾追溯白色恐怖年代的事件與人物，並下了這樣的結語：「纏住台灣的不是鬼魅，而是它的近代歷史。」如今的綠島，是遊客無數的觀光型島嶼，希望相關單位能正視離島的交通安全與戲水安全，建立避免意外發生的預防機制，不要讓更多的人在綠島失去他們寶貴的生命與健康。
（作者為綠島醫師，本文授權轉載自「獨立評論@天下」。）
｜延伸閱讀｜
No comments:
Post a Comment